体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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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现在代表团马上就要上飞机了，就要飞赴吉隆坡了。好了，我就要在这跟其他的陈述人会合了。
大家好，欢迎收看《杨澜访谈录》十五周年的特别节目。感谢一汽大众奥迪品牌，对于节目的独家冠名赞助支持。
刚才大家在大屏幕上看到的镜头呢，是2015年7月，《杨澜访谈录》摄制组跟随北京冬奥申委，在吉隆坡申奥，并且获得成功的激动人心的时刻。从此呢，北京也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曾经举办过夏季奥运会和即将举办冬季奥运会的城市。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一个并没有体育天赋的人，不知怎么的就和体育结下了不解之缘。不仅三次参与北京的申奥，同时呢，也两次担任北京申奥的陈述人。我也通过《杨澜访谈录》这个节目，见证了一批中国运动员的成长。在过去的十五年当中，中国体育的竞技成绩有着飞速的发展，而且这种竞争力也超出了所谓传统的优势项目的范围。在竞技体育实力显著增强的同时，更可贵的是我们看到了人们观念的变化。竞技体育离不开输和赢，曾几何时，运动场上的成败呢，与我们民族的荣誉、国家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它可以成为巨大的动力，也可能成为巨大的压力。幸运的是，民众对于输赢、成败和金牌的观念，正在发生深刻的改变。在这些观念的背后，是中国社会不断的改革开放和民族自信心不断增强的背景。
又是一个高分，李宁获得了吊环比赛的金牌。漂亮的托马斯全旋加转体，环上环下，难度大、编排新、类型全、动作长，姿势优美，完成得干净利索。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上，李宁获得三枚金牌，成为国人宠爱的体操王子。
那一年回来的时候，应该说，举国上下对你们进行了一个英雄凯旋式的那种欢迎。我们回到家乡的时候，差不多以那个小说里面讲的就是，倾城出动。然后呢，专门派辆车送我们进城的时候，一个敞篷车来接受市民的欢呼。1988年奥运会，那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奥运会，也是最后一次。李宁在今天的吊环和跳马比赛里面，都出现了一些失误。1988年，已过运动巅峰期的李宁，因为体操队的青黄不接，被安排继续参加汉城奥运会。在这一届奥运会上，李宁接连出现重大失误，铩羽而归。然而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回国后国人的态度。
最后这个88年，我作为这个队长，带领这一干人马又把国旗降下来了。我觉得对我一个挫折就是，回来以后这个国人的反应。出乎你的意料吗？由一个英雄变成一个罪人，对我来讲，我觉得稍微有点受不了。以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来讲，更多的需要金牌，他不需要这个体育。体育对当时中国国人来讲，那个过程对他们无所谓，只要中国队赢就行。所以变成我们的金牌，那个价值远远超出奥运体育金牌。有结果就行。
02
同样是竞技项目，李娜从事的网球和大多数奥运项目不同的是，这项运动高度国际化和职业化。雅典奥运会后，随着中国女子网球运动员越来越多地参加国际职业赛事，她们对于职业个性化的发展，也提出了更加强烈的要求。2005年，李娜曾经就国家队安排教练不合理，从而限制了自己成绩的提升，公开发出过怨言。没有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一场有关举国体制和网球职业化发展的争论。你只是觉得自己的技术提高得不够快，是因为教练不能够配合到你？是因为我觉得，运动员就像一个海绵一样，然后教练就跟水分一样。我的海绵可能面积比较大，所以能吸收的水分要多一些。但是可能教练就只能给予那么一点，但是我觉得我还有上升的空间。但是在当时的这个体制内，一个运动员在一个公开的场合那样说，其实挺少见的。我可能不太会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所以就是有什么我会说什么，但是可能说话的场合不对了。
也与传统的乖顺、听话的运动员不同，李娜一向锋芒毕露，以敢作敢为著称。她敢在并无前人成功经验的时候，毅然单飞。也会在赛场上，直接冲观众和丈夫喊话。20岁的时候，这位直爽的湖北妹子，就曾突然选择从网球世界里消失。2008年奥运之后，网管中心先后与晏紫、李娜、彭帅、郑洁四朵金花签订了单飞协议，四朵金花从此开始了自己的单飞之路。然而她们是否能够驾驭这样一种新的环境，是否能够养得起自己的团队，成为当时人们心中最大的疑问。
后来国家队真的做出这个决定，允许你们自己去组建自己的团队。刚刚开始单飞的时候，需要开始写支票，划钱划出去的时候，那心里有没有紧张？我跟姜山开玩笑说，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们所有的存款都变成零。当时因为费用太大了，其实如果说你真的想，就是很轻松地养活自己，选择在国家队比较轻松。现在这个就风险更大一些，也更刺激一点。很多体育记者说，说过去看你打球，你的面部表情都是比较坚硬一点的。最近看你打球的时候，也有笑容了。你更能享受这个比赛了。对，现在我觉得可能我更享受我现在的网球路了。对于运动员来说，网球场其实就跟舞台一样。说得那么浪漫呐。真的真的，到后来我就觉得，观众来是来看你、欣赏你打球的，你只要把你的球打好，然后尽可能把你所有的东西展现给观众看。我觉得其实输赢真的都无所谓。
运动员和民众对于输赢观念的转变，也使得我们对于体育的态度越来越回归体育本身。今天的体育不仅仅是竞技体育，也是大众体育。不仅仅是运动员的刻苦拼搏，更是普通民众可以参与和享受的生活方式。有着三次申奥的经历，我和小伙伴们也经常讨论，奥运真正的价值和意义所在。过去谈到奥运的价值呢，我们常常会脱口而出的就是更高、更快、更强。这种竞技体育不断超越自我的精神，是奥运的一个口号。但是，奥运真正的价值在于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的尊重、友谊和世界的和平。我们看到在运动场上，人们对于游戏规则的尊重，对于对手的尊重和公平竞争的原则。体育不仅仅是获得成功和荣誉的工具，它更关乎于人的成长和发展。特别是在奥运会举办的时候，它在青少年心目当中，所种下的那种对于体育、对于生命的热爱，其价值是不可估量的。
03
姚明的话让我想起这样的一组照片，曾经在国内外的运动当中，获得过优异比赛成绩的运动员，在退役之后生活却陷入了某种窘困。让很多人感到心痛。当这些事情刺痛我们的时候，也促使我们去思考。究竟建立起一种什么样的保障机制，才能让我们的运动员们能够有尊严地过体面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要为运动员们找到退役后的出路，更重要的是大众体育的发展和体育产业的兴起。令人欣喜的是，这样的改变正在发生。
说到国民体育产业，许多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宁。1989年退役后，面对国人的不理解，李宁没有像其他运动员那样，选择做教练或是担任体委官员，而是离开体育界，创立了“李宁”体育用品品牌。开创了中国体育用品品牌经营的先河。然而，这个日后市值几十亿的公司，在创立之初差点没能撑过来。
那时候中国这么多产品都叫人瞧不起，中国队去比赛的时候，我就没有穿过国产的品牌。基本上没机会，基本上就是外国品牌把我们给包了。所以那时候，也特别想做一个中国的品牌。就是因为这样，做了李宁牌。但是毕竟这之前，并没有经商的任何的经验，完全没有。而且那个时候，整个中国的商业环境也是处于一个相对比较初级的阶段。基本上工商证、税务证，你都不知道怎么办。还写什么项目书，都不知道怎么写。我第一次刚刚开始做的时候，第一个订货会，基本上没什么人订我的货。那时候我也是自己，一方面我觉得要推广起来，要区别于传统的销售模式，有这样的理念。所以说要做专卖店。这样的话，我就开始做自己的销售体系、专卖系统。那时候看到比自己更年轻的队友，穿着李宁牌的服装去领奖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当然很骄傲，也有很强的一个参与感，是吧。就是说能够为这个冠军服务，在我当运动员的时候，我没有这么切身的体会。但是我现在下来了，能够为冠军做服务，我觉得很深的也有一种荣耀感。
从球场退役后，姚明决定接手家乡的球队，上海东方大鲨鱼。当时上海男篮已经六年都没能进入季后赛，门票卖到两块钱一张还无人问津。如何借鉴NBA的模式，走市场化和职业化的道路，是他重振球队的关键。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面临的最艰难的挑战，不是资金，而是人情。如何与带队成绩不佳的启蒙教练李秋平解约，令他陷入了极大的为难。
难到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我亲自打的电话。其实在这之前，他预料到了一些东西，因为在这之前，他也听到我们在寻找继任者。但是这层窗户纸还是要有人去捅破的。这只能我去捅破。会有一种挫折感吗？就是，其实做事，我觉得辛苦一点什么的，一个想做事的人都是可以承受的。就是这种带有尴尬和为难的。其实就是做成了，心里也不是完全的坦然和快乐。你知道吧，就是这种东西是你事先没有预料到的吧？我虽然预料到了开头，但预料不到结尾。一句很电视剧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感受，说了之后我真的感觉是，一方面是长出一口气。终于说出去了。我终于说出去了。另外一方面，也是有些负罪感。
2015年，姚明回忆起这段往事，仍然觉得这对他来说，是非常艰难的抉择。
如果说职业化仅仅是合同和合同的关系的话，这也不完全尽然，毕竟是一个人情社会。这个人情社会，可以在任何国家都可以看到这样的痕迹。所以在很多时候，不管是换队员也好，换教练也好，心里都会有一些挣扎，这些挣扎每次都在煎熬着自己。
04
许多运动员在退役后，开始尝试新的生活经营赛场外的人生。李宁、姚明选择了商业，而1985年郎平从中国女排退役后，本可以去担任北京市体委副主任一职的她，却放弃仕途。揣着全家凑来的90美金，自费去美国留学。从此开始了一段漂泊的人生旅程。最艰难的时候，这位前奥运会冠军甚至不得不远赴意大利职业队赚钱。
我们当时出去也没有奖学金，所以出去以后突然就觉得，哎呀，我没有钱生活。所以我就去那打两年球，等于是挣了一些学费回来，也算是勤工俭学的一种方式。那个时候为了钱去打球的时候，这跟过去的这种心态有什么微妙的不同吗？挺有压力，它那个压力不一样。尤其是我后面，因为两年没动了，就是伤病反应比较重，所以不是每一场都能够出席。所以你看老板那个脸就不对了，所以就是说那种压力。就是说，哎呀，人家付我工资，这么高的工资，然后我不给人家打球，心里就不舒服。就觉得好像欠人家什么似的。这是好孩子就是这样。其实现在想想，有些运动员受伤，那也理所当然。但是一看人家特别不开心的那种脸，完后就觉得挺对不起人家。这也是特别典型的中国人的这种心态，怕对不起人家似的。
郎平退役以后，中国女排也陷入了低谷。1995年，在多次接到邀请后，郎平回到国内，带领中国女排重振雄风，接连进入了世锦赛和奥运会的决赛。但荣誉背后，她付出的代价很少有人知道，甚至失去了爱情。她此前在美国的爱人，因为难以忍受她长期回国，而选择了分手。
我觉得我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就是人家的印象觉得你是一个，说是“铁榔头”，那应该是一个非常坚强、有力的一个人。其实你挺感性的。其实哭的时间挺多的，只不过就是没在镜头前。其实我们，因为比赛嘛，人的这种感受、感情啊，起起伏伏，非常强烈。其实哭和笑，我们自己都觉得是经常出现的。
这个球再给朱婷，漂亮，这个球界内，中国队拿到最后一分。冠军！中国队重回世界之巅。2015年9月，郎平重掌帅印后两年，中国女排赢得2015年世界杯冠军。时隔11年之后，再次站上了世界最高领奖台。这一次，她的泪水百感交集。
在世界杯之前，我们三个主力队员陆续受伤，您是怎么去顶住的？我知道您一个月都没睡好觉了。就是不断地一个打击接一个打击，我觉得我的老教练，袁导也给了我很多鼓励。他也说，作为强者要面对各种困难。
11年，11年，这是我们三大球当中唯一能为国人带来这样骄傲的项目。可是11年对于热爱女排的球迷们和观众们，也等待的太久了。
我一直清晰地记得，2001年在莫斯科，作为中国代表团陈述组的主持人，何振梁先生在总结发言的时候，曾经这样对国际奥委会的委员说：“无论你们今天做出什么决定，都会被载入史册。但是有一个决定能够让你们创造历史。”今天，当北京成功地申办了冬季奥运会的时候，我们谈论的更多的则是关于未来。体育曾经塑造了这个民族的记忆，它更将开创这个国家的未来。
